□马永红

清明那天，我回到了家，弟弟正转动着小石磨磨豆浆，乳白色的豆浆如溪流沿着磨盘潺潺而下，母亲在井边，一遍遍地淘洗芝麻叶，中午一家人可以喝那心心念念的豆沫糊了。这再寻常不过的饭食，却是我们最喜欢吃的家常饭。大家煮好祭拜用的肉，整理好上坟所需的物品。本想让弟媳和孩子们留在家里，可弟媳妇执意要去，侄女小胖妮儿也是紧紧黏着她。最终，大家决定一同前往。 

阳光格外暖和，记得往年此时，春寒料峭。现在风虽大，但正如“吹面不寒杨柳风”所描绘的那般，带着丝丝暖意。父亲的坟地静谧依旧，附近的村民只在有农活时才来，坟地周围，麦子青郁葱翠，像一片硕大的绿毯，肆意铺展。旁边的几棵杨树，枝丫光秃秃的，白色的树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估计不久就有肥嫩的叶芽破枝而出。

我们点放鞭炮，将煮好的肉块和盘子里的水果一一摆好，真不知这样有声有色有味的祭奠，是否能慰藉父亲的在天之灵。纵使无用，也聊胜于无，否则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安慰自己这颗思念的心呢？ 

小胖妮儿很听话，按照爸妈的吩咐，趴在地上，撅着小屁股，有模有样地给爷爷磕头。她和爷爷从没见过面，却奶声奶气地叫着“爷爷、爷爷”。父亲若泉下有知，听到这稚嫩的呼唤，定会乐呵呵地从长眠中苏醒，伸伸懒腰，捡起我们送来的肉和水果。果真那样，定会让人心急如焚，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无法感知彼此，头上三尺的神灵也会急得捶胸顿足却不能指引阴阳两界的亲人交手相拥，那是怎样的一种压抑和无助啊。 

弟媳也跪下来，庄重地给父亲磕了三个头，我们姊妹三个依次磕头行礼。父亲，即便我们不能跨越时空相见，您也该放心了。如今一家人其乐融融。您若在会更好，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可惜，您没能亲眼看见这一切，正如汤显祖说的“阿爹真是可怜人”，我们也都成了没福气的孩子。好在，我们一直努力，就像一棵棵熬过寒冬的小树，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 

从坟地回到家，再看小侄子，愈发觉得好看。他白嫩嫩的皮肤，红嘟嘟的小嘴，大眼睛如同黑葡萄般明亮。躺在小被窝里，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对着我笑，那笑容瞬间驱散了我心中的阴霾，让人爱个没够。母亲整日守着这可爱的孩子，即便忙碌劳累，心情也格外愉悦。先生也一个劲地说母亲的气色好多了，原本瘦削的脸庞也渐渐圆润了起来，心情好了，一切都好了。 

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逗着两个乖孩子，絮絮地说个不停。西墙边的樱桃花开得正艳，如同笼了一层绯红的云霞，柔软而鲜嫩，微风拂过，花瓣如雪般飘落，地上一片粉白。鸟儿不知躲在哪里，“啾啾”地叫得很欢，东边的梅子树却依旧按兵不动，像个慢性子的人不急不躁的，饱鼓鼓的花苞像小孩子嘟着的嘴巴，让人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一片繁华盛景。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了院子，热得人几乎要冒汗。但我们都不舍得回屋，任凭它恣意地照着我们，生怕辜负了这样好的太阳。 

愿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花开满树，一家人围坐在盛满阳光的院子里，一句接一句地说着闲话，安然自若，岁月静好。 

（作者单位：舞阳县教育局）